远处,仍有爆竹声响,而单看容羽的房间,却看不出半点新年的意味。静默在二人之间筑了道墙,池汐看着面前熟悉的床榻和摆设,心中只能颤抖着安慰自己,他只是和自己闹了别扭,他只是,他只是和往常一样,因为自己的冷落而赌气而已,但是不知为何,这样的安慰总是苍白无力的,就连她自己,都没办法说服内心。
容羽已经离开了,身后的房门被他无意中甩了下,磕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响来。
池汐呆呆的站在那里,听着那声盖过爆竹喜庆声的门响,心中某处,便忽然一空。
她在那里站了许久,脑中飘飘荡荡周而复始,尽是从前种种,那些欢愉的不欢愉的,都在那一刻拼了命的涌进脑海,在已经满了的脑海中仓促寻找一席之地。她越想越是心酸,越想越是惆怅,最后,还是压抑不住那些满溢而出的情绪,转身便追了过去。
她一路追着容羽来到院中,正欲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,却见他孤身一人站在枯树之前,雪花盈盈从他身旁落下,而他伸出一只手去,似乎是要接住些什么。
看着这一幕,池汐忽然又喊不出了。
她能说什么呢?道歉?还是再许下一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诺言?容羽与她的嫌隙,不同于柳眠与她,后者需要一次畅快且真挚的沟通,但她和容羽,却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说清的。
容羽应该也看见了她若有所言的模样,他静静的站在树下,藏在袖子里的掌心却掐的青紫,“陛下,酒醒了再来吧。”
池汐走后,才刚多了几分人气的庭院,又冷寂了下来,宫中新被派来打扫的人正在暗声吐槽,低讽的声音不偏不倚的钻入容羽的耳朵,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陛下来了竟然也让他赶跑了,当真是不知好歹……”“还不是仗着陛下念旧情,要我看,活该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……”“也不过是有点姿色而已,陛下就是太心软了……”
那些声音并无遮拦,而这么久来,这样的声音他听过许多遍,早就能淡然处之了。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,径自回了房间。
房门再度开合,屋内陈设依然如旧,只有女孩身上一点清浅的香味仍有余温,他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,口中却自顾自的低语了一声,“她会伤心的吧。”
“伤心又怎么样。”容羽又一次低语到,只是语调中多了点不屑一顾的滋味,眉眼也凌厉许多,“你就这么不堪吗?随便给些甜头便当成什么似的。”
“可她若是心灰意冷了又该如何?在这个世界上,我也只剩她了……”
“呵。”男人冷漠的勾了勾唇角,又什么东西在眸中一闪而过,似是厌恶,又似是烦躁,“没出息。”
离开华云宫后,池汐连步履都变得沉重。她总觉得容羽有哪里不一样了,可是无论是哪种变化,似乎都和“心灰意冷”四个字脱不开关系。
细细想来,上次见他还是在生日宴上那遥遥一面,他以一杯酒作为对她的生辰贺礼之时。那时他便已经不太对了,可她被陆青野和苏陌的事牵着,着实忽略了许多,而再往前算,是她去找苏陌时遇到的他,那还是在苏陌病前——属实是很久远的事了。
再再往前……是她无意中得知,顾亦尘一直暗中限制着容羽,而容羽寻了空子跑出来,跑到她身边如饥似渴的那一吻。
她就像是解忧的良药,自地下室出来以后,就算他不再和从前一样,但那双眼睛中仍是深爱的,也因爱而不得的太深,让他总是多几分疯意,但什么时候起,这份疯也能慢慢的淡化,变为一种看破一切的坦然呢?
容羽今日的态度,太让她害怕了。
从前她害怕他眼中的那点疯意,可是如今见识到了他那副冷漠的样子后,她才意识到,原来比起从前,她更畏惧的是那双眸子中丢失了一切的情绪,那些热切的也好,沉重的也罢,都不见了。
是被他丢掉了,还是被他遗失了?
她失魂落魄的走着,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,漫无目的亦无方向,浑浑噩噩间自己到了哪里都不清楚。
一群丫头婆子远远的跟着,连觉夏也没了主意,几个人窃窃私语的商量了半天,谁也不敢擅作主张的喊人来陪。
池汐就这样胡乱走着,不知不觉又走到皇宫中不知名的某处,那人迹罕至的地方连雪都未曾好好清,眼看夜色将至,路上更是又shi又滑。觉夏本着担心去问了几句,却被池汐干脆的屏退了下去不许再跟,消融一半的冰雪无声的泛着月光的倒影,一片寂静中,只有风声依稀如常。
这还真是糟透了的一个除夕,都说除旧迎新,她还真的,失去了太多不想失去的旧。夜风将醉意摒弃了大半,她现下已然清醒了许多,只是脑中满满当当都是容羽,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别的,只是越走越是偏僻时,很忽然的,有颗石子竟从天而降,咕噜噜的在她脚边滚了两圈。
这样的作风……
她脑中终于想起了容羽之外的其他事情和其他人,那个她担心了很久的人在脑海中一闪而过,池汐忽地抬起头,突兀的喊了一声,“陆青野!”